一些植物的名字,像晶莹的露珠一般,镶嵌在我的细碎的生活中,我只从时光里提取了记忆。铭记于心的那些植物,大都是因为热爱,也有一些植物是例外,比如地肤子。

地肤子是中药名。农村人都叫它扫帚苗,习惯使然。

地肤子与菠菜同属于藜科,在城市里,菠菜是常见的蔬菜,而地肤子不常见。在农村,地肤子比菠菜多。地肤子不是蔬菜,它的食用价值远远不及菠菜,所以城市多见菠菜,而论他用,地肤子扎成笤帚就正好体现出了它的价值。与所有野生的植物一样,一株地肤子在农人手里变成一把笤帚,已经发挥了其极致的功用。那么多野生的植物生长在田间地头,都被视作是一些没有用处的野草,若是连牲口也不吃的野草,对人更是无用,任其活到干枯,等到干枯了,就只是一把灶膛里的灰。

用地肤子做成的笤帚在农村被广泛使用,这与它是野生植物不无关系。在农村,用来扎成笤帚扫灰除尘的植物大体有三种,地肤子、高粱和糜子,高粱、糜子都产自良田,农人们出于私心,还是随手从田野里拔来地肤子,扎成笤帚,而将高粱和糜子的秸秆全部留给牲口当草料。

地肤子的药用价值鲜为人知,它之所以受欢迎,并不是因为它的药用价值,而是因为地肤子是一种可以信手拈来的植物,谁勤快,拔在手里,就是谁的。地肤子扎成的笤帚经久耐用,又不影响农人对粮食的敬畏。地肤子是人在满足基本生活条件的过程中,不可或缺的家什,这个与菠菜同出藜科的植物,似乎更接近人对基本生活的需求,它没有枝叶可供人食用,籽实除了传宗接代,并不好吃。它却用躯体为人间除尘、扫灰,因此被当做一件家什,堂堂正正地摆在农家的厅堂里。

母亲有一个习惯,每天收拾完屋子,喜欢将笤帚立在堂屋的门后,而我总是见不得将笤帚放在堂屋里,只要被我看见,就把它放在我一进院门顺手便能拿到的地方。

我不喜欢地肤子,甚至很长一段时间痛恨地肤子这种植物。小时候贪玩,每次因为晚归或者不能按时完成作业,母亲没少顺手抄起笤帚打我,我却从来都不恨母亲,我只恨那打人的笤帚。干透了的地肤子是一把坚硬的干草,茎干中空柔韧,摔打在人的身上,听起来动静很大,却不疼,皮肤上也不留痕迹。每次悄悄溜回家,第一时间把笤帚抱在怀里,或者因为贪玩而忘记了写作业的时候,我总会记着将笤帚藏在鸡窝里。母亲找不到笤帚,就只是自己给自己气生,母亲舍不得用耳光搧我。

一把扫帚苗,常被母亲用到了极致。初始用来扫炕,新扎成的笤帚细软,扫炕不挂毡上的羊毛,又能扫净灰尘,而用上一段时日,细软的枝条耗磨尽了,就只能用来扫地,等磨到只有一拃长的时候,母亲还是舍不得扔掉,用它刷锅,农村大都用煮熟的土豆喂养牲畜,而每次煮过土豆的锅,锅垢很厚,母亲舍不得买刷锅的铁丝球,就用一把老笤帚刷锅,一直刷到快磨手呀,才扔掉,一把笤帚的使命才算完成。扫帚苗年年生年年长,母亲每年都会在扫帚苗长成的时候扎下几把笤帚放在家里备用。她从来都不会轻易将上手的一件家什丢弃,除非用到确实没法再用了。

村道上的犄角旮旯,偶见被人丢弃了的老笤帚,或扎着碎布条,或扎着细麻绳,灰头土脸地躺在那里,也许这就是一把笤帚最终的归宿,它充当着人的手和眼,劳碌一生,被改变的,只有它自己。

到了秋日,风一吹,成百上千的地肤子的种子洒落下来,铺上一地,来年春天,地肤子地肤子依然固守着植物的天性,在大地上生生不息。它的茎叶被扎成笤帚也罢,种子被用作中药也罢,那都是人的事。

《黄河文学》年第6期《散文·海外版》年第1期

赞赏

长按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克白灵苏孜阿甫片价格大概是多少
江西白癜风医院



转载请注明地址:http://www.difuzie.com/dfzpz/612.html